我红军主力渡过乌江后,为了迷惑敌人,曾虚张声势,佯攻贵阳,掉转头又直逼昆明,目的是调动敌军远离金沙江,准备挥戈渡金沙江北上。敌军乖乖地听我调遣,蒋介石坐镇贵阳,麋集了邻近数省的敌军,连滇军也赶来驰援。我主力却由贵阳以东神速掉头向西,与东来援贵滇军背向对进。四月下旬,我军进至昆明城下,国民党云南方面,因滇军主力东凋,十分惊慌,只好以民团守城。
在向云南进军的路上,毛泽东同志的工作十分繁忙,很疲劳,为了多睡一会儿觉,他经常走在后面,不少时间同干部团一起行动。有几天连续下雨,有时大雨谤沱,河水浊浪滚滚,汹涌澎湃。毛泽东同志骑在马上,在雨中徐徐而行。他有些忧虑,对陈赓同志和我说:现在,我们先后把敌人的主力吸引到了贵阳和昆明,这便于我们采取突然行动,神速地抢占金沙江渡口,全军渡过金沙江,把敌人甩得远远的。这几天的雨下得不好啊!河水上涨,怕要影响我们渡江哩!
这时,我们才知道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关于我军甩掉敌人,抢渡金沙江北上抗日的战略意图。当时,国民党已集中七十个团以上的兵力向我追击,而金沙江两岸敌兵空虚。我们对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正确决策很拥护,对毛泽东同志用兵的高超艺术十分钦佩。北上抗日,这是我们久有的热切愿望。这一愿望不久就能实现,曙光在前,我们心情激动,精神振奋。
那些天,毛泽东同志和周恩来同志亲自研究渡江计划,并亲自进行指挥。
四月二十九日,中央军委发出了关于我军速渡金沙江的指示。根据中央军委指示,我主力利用当时的有利时机,立即挥戈北指,分兵左、中、右三路,平行向金沙江急进。一军团在左,经武定、元谋抢占龙街渡;三军团在右,抢占洪门渡;中央军委纵队居中,抢占皎平渡。五军团仍然殿后掩护。
五月二日,中央军委总司令部指示:令总参谋长刘伯承同志率干部团一个营及工兵,带电台一部,“赶于四号上午到皎平渡架桥”;三军团十三团,“亦限四号上午赶到洪门口架桥”;一军团先头团,“限四号午前到达”龙街,并伪装成敌军抢占渡河点两岸,抢获全部渡船。
皎平渡位于四川会理县和云南元谋县交界的地方,是金沙江的重要渡口之一。干部团的同志们知道,这一仗至关重要,是关系我军安危的一次战斗。我们刚赶到云南禄劝县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,周恩来副主席和刘伯承总参谋长一起来到干部团,非常详细、具体地部署我团抢渡皎平渡的计划。周恩来同志在指示中,除了强调有利条件外,也指出了种种困难,甚至考虑到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:假如在抢占渡口后,我军后续部队跟不上,渡口又被敌人占去,那么,渡过江去的先头部队就会被切断,那就要准备独立作战,打一段时间的游击,以后再设法取得联系。为加强对抢渡金沙江战斗的领导,由刘伯承同志担任先遣司令,直接指挥干部团。
我和陈赓同志商量,以三营为先遣营。该营营长林芳英,政治委员罗贵波,副营长霍海元,共三个连加一个工兵连。我同刘伯承同志一起随先遣营行动,任务是当天急行军一百六十里,用一切办法抢占皎平渡渡口,消灭驻守敌人,迅速收集沿江船只,组织架桥,以便后续部队强渡。陈赓同志率两个步兵营、一个特科营和上干队为后梯队,当天,行军百里左右,即在中途宿营,保持体力,准备第二天渡江后继续前进。他们的任务是抢占渡口以北四十里的通安州,消灭四川西昌、会理方向可能来犯之敌,掩护中央直属部队和五军团渡江。当天,干部团全体指战员集合,我们向部队做了简短、有力的政治动员,要求大家保证按照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战略意图,以及周恩来同志的指示,坚决完成任务。同志们都清楚这次战斗对我军生死攸关,一致表示将不惜牺牲,去夺取胜利。
先遣营和后梯队同时出发。为了争取时间,出敌不意,先遣营一律去掉帽徽等红军标记,伪装成国民党部队,爬山越岭,强度急行军。对于沿途遇到的国民党地方武装和民团等,都全部应付过去,不予理睬,留待后续部队去消灭他们。这样既可以尽快抢占渡口,又可以保持我军行动秘密,不被敌人察觉。因此,沿途行军精神集中,行动神速,没有战斗。
傍晚,我们到达离江岸渡口五六十里处,这个地方叫沙老树,在这里稍作休息。路不好走,想找个向导。我们三营战士佯称国民党军队,抓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。
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我三营战士问他。
他说:“我是区公所的。靖卫团 (地主武装)的团总让我到江边送命令,为了防备共军过江,把渡船都烧掉。”
这个情报很重要。三营马上派人把这个大胖子送到刘伯承同志和我这里。大胖子向刘伯承同志鞠了一躬,毕恭毕敬地说:“长官,从哪里来?我是区公所的秘书。”
伯承同志说:“红军快来了,我们要赶到江那边去!”
大胖子说:“红军虽然离这里还远,为了防备红军在这一带渡江,我刚接到上级一纸命令,把我区沿江所有船只全部迅速烧掉,以免被红军利用。”
我们急忙问:“烧船的命令发下去了没有?”“船烧掉了没有?”
他说:“没有。我正要去江边办理这件事,命令还在我手里哩。”
我们问清了情况后,就明白告诉他:我们就是红军,现在就要船。并且严正警告他:“要是渡口少了一只船,拿你是问!”
这个胖家伙霎时大惊失色,呆若木鸡。我们命令部队押着他一起走。
当地群众对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军队恨之入骨,我们稍做工作,便纷纷主动向我们提供情况,给了我们许多帮助。从他们口中,我们得知,渡口对岸没有国民党的正规军队驻守,只有一个收税的关卡叫厘金局,还有一个保安队,不过几十条枪。这样,一个连的兵力就足以收拾他们了,过多的部队反而施展不开。群众还告诉我们,皎平渡渡口南岸正停着两只木船。
当时,决定三营一个连为先遣连②。刘伯承同志立即命令先遣连轻装前进,猛扑江岸,不惜一切代价夺取船只,控制渡口,强行渡江;三营的其余两个连和工兵连就地做饭,随后迅速跟进。
我马上派罗贵波和霍海元同志率先遣连直扑江边。约半夜十二点,他们抢占渡口成功。立即利用找来的两只船,把一个排送到江北岸。因为我军行动神速、隐蔽,敌人完全没有料到来得这么快,因此毫无准备。我先遣连渡过金沙江,赶到对岸厘金局时,里面正在砰砰啪啪打麻将。当地群众领头去叫门,说是来纳税的;他们正玩得热闹,有人吆喝道:深更半夜来纳税,不开门,明天来!
群众向来十分痛恨厘金局,上去一脚把门踢开。我们的人进去,缴了保安队的枪,没收了厘金局的全部税款,完全控制了渡口两岸。我军干净利索地抢占了皎平渡渡口,无一伤亡。
得到先遣连胜利占领渡口、消灭敌人的报告时,刘伯承总参谋长同我正骑在马上,在黑夜里行进。他一边走,一边极其兴奋地对我说:同志们今天走的这个路程是一百六十里。这样难走的山路,又是黑夜,人一天怎么能走这样的一百六十里哪?可是,我们走到了,不仅走到了,还过了一条江,打了一个胜仗,消灭了敌人!其所以能够如此,靠什么?主要靠政治,靠同志们的高度政治觉悟,靠我们的党,靠毛泽东的正确路线,靠群众。没有这些,就根本做不到!你说是吧?
我同意地点点头,回答说“是这样。”
刘伯承同志讲这些话的时候,高兴的神情,愉快的语调,表现出他对党,对红军广大指战员和劳动群众的极其深厚的感情。刘伯承同志的作风非常深入细致。他对先遣营的整个行动,从作战计划,途中找向导,直到很小的细节,都考虑得很周到,布置得很周密。这对先遣连以及整个先遣营胜利完成任务起了很重要的作用。当然,这次袭击金沙江皎平渡渡口的成功,还应当归功于广大红军指战员的英勇无畏,归功于当地人民群众的积极配合和有力支援。
我们边走边谈,很快到了皎平渡渡口,这时已经天亮,我们除了向通安州方向派出前哨连执行警戒任务外,便立即一面继续收集船只,一面准备架桥。金沙江江面虽不很宽,但水深流急,既不能徒步涉水,又无法架桥,只能乘船过江。当时只夺得两条船,哪里够用呢!寻找船只成为我们的后续部队能否渡江的关键。我们发动群众赶快收集沿江船只。在群众帮助下,我三营在二三十里的江岸边,又找到了四只破船,我们好高兴啊!马上组织人力进行了修理,连同原来渡口的两只,一共有六只船。这时,我们向朱德总司令发电报告:“皎平渡有船六只,每日夜能渡一万人。”以后经仔细寻找,我们又得船一只,共有船七只。以后全军就靠这七只船渡过了金沙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