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城位于黔北赤水河下游东岸。一九三五年一月中旬,遵义会议之后,红军挥师北上,从这里第一次渡过赤水河。
红五军团担任后卫掩护,在土城青杠坡同川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,击退了敌人,胜利地完成了阻击任务。五军团当时只有三个团,即三十七、三十八、三十九团。我在三十九团七连任政治指导员,参加了这次战斗。
一九三五年一月十日,我们三十九团进到遵义县的团溪镇,停下来休整。次日,我们团从团溪镇出发,经遵义、桐梓向土城前进,为军团后卫。
过了桐梓,川军郭勋祺师追来了。我们于一月二十五日,同该敌发生战斗,且战且走,掩护军团行动。战至二十七日黄昏,由三十七团接替。川军不断前来增援,形势极为严重。
青杠坡战斗遗址
一月二十八日拂晓,第五军团在土城以东占领阵地,阻击川军进攻。我们三十九团在三十七团右侧,同为军团第一梯队;一营和重机枪连为预备队。拂晓,我们带着从附近村庄借来的铁锨、镐头、门板等进入阵地,构筑工事,准备粉碎敌人大规模的进攻。
战斗开始前,营里通知连长或指导员去一人,到团指挥所有要事。我们商量后,连长留下指挥,我去团指挥所。团指挥所在刀壁山上,距离我连只有五六百米,我很快就到了。看见一位未曾见过的首长,正在同团长董俊元、政委黄志勇、参谋长吴克华、总支书记王贵德谈话。他穿一身补了疤的军服,扎着腰带和绑腿,浓黑的眉毛,特别显得英武。是谁呢?人到齐了,团长宣布:请朱总司令给我们作指示。
“呀!原来是朱总司令。”我早就盼望有一天能见到这位深受崇敬的红军领导人。现在,朱总司令就站在我们面前,马上就要给我们作指示,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!朱总司令慈详的笑容,严肃而亲切的教导,至今记忆犹新。
朱总司令指出:正面的敌人有四川军阀刘湘的模范教导师,装备精良,气势嚣张,必须认真对待。但敌人的作战经验没有我们多,我们能够打垮他们。他指示我们,在这次战斗中,狠狠地教训敌人,打掉敌人的锐气,让他们知道红军的厉害。朱总司令还指示我们,在战斗中,要发扬五军团的优点,必要时把你们的大刀拿出来,显显威风。
毛泽东、周恩来指挥青杠坡战斗处——土城大埂上
红五军团原系国民党孙连仲的第二十六路军一部,更早为西北军。一九三一年于江西宁都起义,加入红军。这支部队训练有素,武器装备除每人一支枪外,还有一把大刀,善于用大刀拚杀。
最后,朱总司令要求我们:一定要打好这一仗,打垮敌人的进攻,守住阵地。否则,就要给红军、给革命造成严重损失。
朱总司令讲话后,黄志勇政委说:“总司令给我们作了重要指示,提出了严格的要求,必须打好这一仗,各单位要立即向全体指战员传达。特别是朱总司令指示的一定要打好这一仗,这是关系到红军和中国革命的大问题。所以,必须打胜,不能打败。这点一定要给大家讲清楚。”他还进一步强调说:“我们要死还是要活?要活,就要打好这一仗;要死,后面就是赤水河。我们坚决要打好这一仗,保卫党中央!”
我连指战员听了传达,群情振奋,尤其是知道朱总司令就在我身边指挥战斗,更是斗志高昂,充满必胜信心。指战员们异口同声地说:“报告朱总司令,请放心。只要我们人在,阵地就在,坚决打好仗,消灭敌人,守住阵地,保卫党中央!”
青杠坡战斗红军伤员临时救护地——永安寺
下午一时左右,增援敌人赶来了,开始向三十七团阵地进攻。下午三时左右,便向我团发起全面进攻。敌人依仗兵力优势,采取小正面、多梯次,连续冲锋,妄图一举突破我军阵地。我们三营正面是川军郭勋祺师一个团,二千余人,在重机枪、迫击炮火力掩护下,每次一个营,接连冲锋。我连指战员同兄弟连队一样,沉着应战。为了节省子弹,都把敌人放近了才打。等敌人靠近了,把手榴弹和石头甩向敌人。刹那间,手榴弹在敌群里不断地爆炸,巨大的山石在敌群中横冲直撞,打得敌人屁滚尿流,丢下二十具尸体败下阵地。敌人的第一次进攻被打下去后,不到半小时,又开始第二次、第三次……猛攻。我们连续打垮敌人六次冲锋,阵地前积满了敌人的尸体。
战斗中,每打垮敌人一次进攻,营长陈玉堂、政治教导员刘绍文就到我连阵地上,督促检查一次,帮助我们及时总结经验,鼓舞斗志。二班长一连打死三个敌人,缴枪三支。营长立即表扬,并通报八、九连。党支部起到了战斗堡垒作用。在打垮敌人第三次进攻时,连长黎宏军不幸牺牲,由刘伟耀同志接任连长。在刘连长到来之前,支委会及时决定由一排长王之代理,保持指挥不中断。支委会还根据情况,及时研究调整组织,保持班有党员,并号召党员起模范作用。全连同志以党员为骨干,英勇顽强, 越战越勇。“人在阵地在”“坚决守住阵地”“为连长报仇”“为牺牲的同志报仇”的誓言,回响在阵地上空。五班长张旺负伤两次,仍不下火线;卫生员小陈又为伤员包扎,又把伤员背下阵地,没有一刻停留,累得晕倒了。别人喂他水喝,他醒过来又去干。
青杠坡战斗场景
敌人被我们连续打退所激怒,更加疯狂了。敌人用更为密集的队形,集中两个营,又发起了第五次冲锋。这次我连阵地被突破,但仍占据一角,顽强抗击,制止敌人扩张。
正在危急时刻,营预备队来了。刘连长身先士卒,手挥大刀,喊了声;“同志们,跟我来!”带领全连冲入敌群,有的用刺刀拼,有的用大刀砍,把敌人打了下去,收复了阵地。但刘连长负了伤,被抬下了阵地。
团里派重机连吴文副连长来接任连长。吴连长是宁都起义的老同志,经验丰富,作战勇敢,指挥很有一套。敌人第五次进攻失败后,战场上沉静了有一小时。到了黄昏,敌人第六次进攻开始了。也许是因为前次用密集队形,一度突破我连阵地而受到“鼓舞”,也许是因连遭失败而气极败坏,因而孤注一掷,用人海战术,赶着一团人一窝蜂地拥来。
青杠坡战斗中革军委前沿指挥所——漏风垭
此时,经历了一个下午激烈的战斗,我们的子弹打得差不多了,手榴弹也快完了。为了节省子弹而准备的石头,剩下的也很少了。眼看敌人越来越近,营长传来命令:准备大刀,把敌人砍下去!反冲锋的号声响了,团预备队一营二、三连赶到了。
吴连长腾身跃起,高喊:“跟我来,冲呀!”指战员跃出掩体,挥舞着大刀,冲了下去。只见大刀在空中闪动,前面的敌人头落体翻,后面的敌人吓得调头就跑,鬼哭狼嚎,一片混乱。我们一直追出二里多地才停了下来。
敌人被打垮了,战斗结束了。指战员们脸上积了厚厚一层硝烟、尘土,满身是血。这是肉搏时,砍杀敌人时溅的血污。同志们沉浸在胜利中,风趣地开着玩笑:“嘿!你是一身红呀!”“莫讲了,你成了“红人’啰!”经过半天激烈的战斗,我们连伤亡三十多位同志,全营伤亡一百余人,消灭敌人四五百人。
青杠坡烈士陵园
这次战斗,虽然没有看到在中央苏区时,每逢作战,群众自动送情报,抬担架,拿着梭镖、大刀来配合，战斗结束又杀猪宰羊来慰问的情景。但由于红军坚定不移地执行党的政策,纪律严明,时刻维护人民的利益,因而得到了人民的拥护和支援。二十七日晚,我们在土城东边一个村子停下,群众到处给我们筹集粮食,使我们很快吃上了饭,并准备好了干粮。尤其是夜间,我们还要继续前进,他们为我们挑选青年人作向导,每连两个。出发时,我们连的那个向导的父亲,一再叮咛儿子,天黑要小心,不要带错了路,你要领错了路,我饶不了你。向导表现很好,不仅没带错路,战斗中还不顾危险,帮助卫生员抢救伤员;战斗结束,还不愿离去,一直送我们过了赤水河。临别时,再三说:“要不是家里有老人,就跟你们当红军。你们真好,希望你们再回来!”